记生平第一次住院
第 1 天
早起,突然侧腹疼痛,在十几分钟内从隐痛迅速发展为难以忍耐的剧痛。立即吃了布洛芬,但效果有限,仅仅是可以站立了。期间鹅母赶到,建议打 120。我本来不想,但莫名其妙地想到疼痛原因会不会结石,就同意了。毕竟 120 入院会快许多。等待 120 的过程中,我感觉到疼痛程度在逐渐恢复,好在是坚持到了上车。
到了医院,B 超显示左肾积水,但没找到结石。于是又做了 CT,最终确诊——肾结石。个头不大,医生建议服药调理自行排石。于是拿了盐酸克林霉素和洛芬待因,回家。
因为疼痛难忍,在医院等待检查的间隙先后打了三针止痛针(具体是什么针没有留意)。之后不知是因为内脏疼痛还是止痛针的副作用,我一直在吐。止痛针起效我就睡觉,疼起来就止不住呕吐的冲动。吐到胃里没东西了就干呕,呕到无法呼吸需要用力拍自己才能停下。
回到家已经过了中午,也吃不下饭。一方面没有食欲,另一方面吃进任何东西,没一会儿就会吐出来。喝水也吐。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在疼痛、呕吐、吃止痛药、呕吐、疼痛减弱躺床休息间循环。洛芬待因有服药间隔限制,我就吃对乙酰氨基酚。但不论吃什么,不一会儿还是会吐出来,所以我觉得可能没有过量服药的问题。
下午鹅母去取 CT 报告,顺便咨询了医生。医生说适量运动可以加速排石。于是我在疼痛呕吐的循环里又加了一项运动。所谓运动,也就是原地跳一跳,毕竟当时的身体条件不支持我做什么正经的运动项目。
但结石还是没有排出来。我猜测是因为尿量不够,毕竟喝水也会吐出来,实在生产不出多少尿。幸运的是,我似乎找到了一种控制疼痛的姿势——在疼痛渐起时,迅速跑到厕所坐到淋浴凳子上,两腿分开,上身交替着俯到左右腿上,这样疼痛就好像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如果此法无效,在疼痛引发呕吐后顺势吐出来,也可以大幅减弱疼痛。就这样,第一个晚上算是(某种程度上)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第 2 天
前一天下午,鹅母提议过手术排石。但当时我觉得疼痛还算可以「控制」,而且医生也说了石头不大,可以自行排出,于是就商定先观察一天。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我还是相信可以自行排石的。然而到了午后没多久,又一次突发剧痛,根本无法维持姿势的那种。当时也顾不上过量用药的问题,赶紧吃了两粒布洛芬片。止痛起效后,我决定做手术。
泌尿外科门诊人不多,没等多久就轮到了我。医生看过前一天的片子后说,石头不大,就在排尿口附近,排不出来可能是两种原因,要么是排尿口太小石头过不去,要么是石头周围有毛刺通不过排尿口。CT 只能拍出石头的核心,拍不出排尿口和石头外层的情况。
医生还给了三个建议:
- 继续尝试自行排石。但如果是上述两种情况,可能始终排不出来。
- 超声波体外碎石 + 自行排石。但这样会导致组织水肿,有可能造成或加剧排尿口狭窄的问题,在消肿之前还是会痛,而且不能保证一定能排出来。
- 激光碎石 + 手动取石。这是唯一可以保证解决问题的方案,代价就是高花费并且需要住院手术。考虑到我的情况(石头已经在排尿口附近),这个手术的难度不高。
我选择了第三个方案。一来,不想挑战自己对疼痛的忍受力;二来,我隐约觉得排尿口狭窄是我身上的问题。
接下来就是常规的住院手术流程。现在这个时节,住院部全是肺炎患者,一床难求。幸运的是,有一个患者今天刚好出院(而他刚好也是因为肾结石住的院),医生帮我第一时间锁定了病床。
不知是因为有了运动量还是出门前的布洛芬效果格外好,从门诊到住院期间结石一直没有剧痛过,一直保持着可以忍耐的隐痛。进入病房没多久,医生就来通知我做好手术准备。
这是我第一次进(非妇产科)手术室。此前只在各种影视剧里见过手术室的样子,而在亲眼见过后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可能是时代变化了吧。
很快,医生护士就位。这是一场全麻手术,我在见到一种黄色液体从手臂上的针管流进来后就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时,我听到医生让我睁开眼睛。我努力抬了抬眼皮,看到了很亮很亮的天花板。可能是无影灯吧,那说明我还在手术室。但很快,我就又睡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病床。
接下来的时间是最难熬的。我下身插着尿管,轻轻碰一下都痛。术后禁食禁水,但因为连日呕吐,我实质上连着两天没有吃饭了。病床上吊着葡萄糖,饿死应该不会。但腹中一直有种难以描述的不适,我分不清是手术的副作用还是饥饿。唯一的好消息是,我能明显感觉到石头没有了,结石痛消失了。
插尿管一方面是为了辅助排尿,另一方面是为了冲洗膀胱。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体验——你没有排尿的感觉,但你又能知道你在排尿。偶尔会有排尿冲动,例如打哈欠,但疼痛会让你瞬间想起来,你下边插着管呢,别动。
随着夜幕降临,我慢慢适应了尿管。但接下来又浮现了另一个问题:病床很硬,很硌得慌,躺久了各关节就会疼。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腰部始终没有支撑的感觉,虽然用力沉下去可以感受到床铺,但那样会更吃力,而且更容易触动尿管。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几乎一直是悬着腰部躺着的。
但我还顾不上腰,因为腿先麻了。脚呆住一段时间就会开始失去知觉,但动腿又会拉动尿管。我只能各种尝试小幅挪动脚踝,在不拉扯尿管的前提下让腿保持「活着」的感觉。
因为各种原因,只有鹅母陪床。膀胱冲洗是要持续一整夜的,冲洗液用光就要换新的,跟输液一样。如果忘记换,那么就是下身瞬间一击刺痛,哪怕是昏睡状态也能清醒过来。为了尽可能让鹅母多休息,我只能手机定个计时器,每个小时醒来看一眼。不幸的是,同病房的大哥鼾声震耳欲聋,恐怕鹅母一直都没有睡好……
第 3 天
第三天清晨,护士见冲洗出来的尿液已经不那么红了,就掐停了冲洗液注射。膀胱冲洗告一段落。
这一天没有太多事要做,除了常规输液和检查外,只有术后 CT 和拔尿管两件事,基本都是不需要家属陪护的。于是我就让鹅母先回家休息了。
虽说不需要家属陪护,但自己做起来还是挺吃力的,考虑到我还插着尿管。好在邻床大哥虽然鼾声大,但人还是很热心,主动帮了我许多,还是很感谢他。另一件幸运的事是,负责我床位的护工刚好事情不多,有空推我下去做检查。不然要我一个人横穿医院做 CT 再走回来,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因为还插着尿管,不便行动,于是做完了检查就躺回床上休息。此时我已经大概适应了尿管,加上已经停掉了冲洗液,尿管引发的疼痛明显减少。然后,之前被术后疼痛掩盖的问题开始凸显了——病床。
脚的问题已经算解决了。尿管的影响减少,我可以较大范围地活动腿部了。但毕竟尿管还没拔,所以我无法翻身,只能继续悬着腰部。确实,病床上半部是可以抬起的,但这只能缓解腰部问题,不能解决问题。而且它无法影响另一个问题——枕头。这个枕头,很硬很硬。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的后颈后脑已经变得像被两个大汉集中按摩脖子两个小时一样疼了。这直接引发了我的头痛,买一送一。
下午,护士来拔尿管。我问,这疼吗?护士说,还可以,有点疼。我还在琢磨这个「有点疼」的基准是什么,护士已经叫我深呼吸了。我还没吸满,护士已经开始拔了……
简单地说:疼,非常疼,敲骨取髓般的疼。
我没有注意到尿管有多长,拔的过程我始终闭着眼。我只能靠回想疼痛的持续时间来推测尿管的长度,就像扥线头把整个裤腰拆开那样长。
比这更疼的还在后面。拔之前我问护士,拔的时候会不会呲尿。我这么问是有道理的,因为插着尿管时我始终没有自主排尿的感觉,就看着液体一点一点地顺着管子流出去,那么拔管子时残留的一部分尿液顺势喷出也不是不可能。然后护士答,我拔过这么多没见过有呲尿的。很快我就明白了这个回答的理论依据——尿管上有一个取液口,拔尿管前护士会先用注射器从这个口抽取残尿,这样拔尿管时也就无尿可呲了。然而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虽然拔尿管时并没有呲,但很快,也就不到一分钟,我就有了尿意。好消息是,我可以憋住;坏消息是,越憋越疼。我只得赶快跑到厕所解决问题……
简单地说:疼,非常疼,钻心刺骨般的疼。
我回想不起来,我当时是怎么解完小便的。我只记得,我再也不想解小便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相对轻松许多。没有了尿管的牵制,行动自由了许多。虽然因为疼痛我还直不起身,但至少我可以下地走动了。我久违地洗了个脸,倒腾了下床铺好躺上去不那么难受。
之后就是恢复阶段,于是开始了另一个苦痛循环——促进恢复要多饮水多排尿,而排尿就会疼。虽然这个疼痛慢慢地从刺痛转变为酸痛,但那种感觉还是让人浑身不适。
一夜无事。我用手机看了会儿 JOJO,然后因为顶不住(枕头造成的)头痛的压力,很早就躺下休息了。
第 4 天
今天是预定出院日。
上午医生查过房,嘱咐了几点注意事项,就让我办理出院手续了。等护士拔除了手臂上的留置针,我就变回入院时的样子了——除了身体里埋着一段用于防止输尿管粘连的支架。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支架的存在,让我每次小便时都酸痛无比。两周后门诊复查,到时才能移除支架。
回到家,久违地洗了个头(两天内还不能洗澡),躺回到了舒适的床上,终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后记
大概三年前的一次体检,医生说我肾里有结晶,要多喝水避免演变为结石。这是第一次结石与我产生直接关联。后来我确实有意增加了饮水量,也大概因此在第二年的体检中结晶就消失了(或者是医生没查出来)。也许就是这个结论,让我不知不觉间放松了对饮水的控制。
再之后一年,正是最混乱的一年。这一年生活方式有了很多变化,也没有做体检。也许就是这一年,结晶重新出现,一点点凝结成结石,最终在几天前开始攻击我的身体。
总之:体检还是要做的,水还是要多喝的。